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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6章 重生第二十六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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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6章 重生第二十六天

六月的日頭很大, 糖畫拿在手裏不吃,沒一陣就有些化了。

搖光看著那即將滴落的糖稀:“怎麽不吃?”

江嵐影聽見他說話就煩:“本座不喜甜食。”

為了堵住搖光的嘴,她將糖畫往搖光那邊一遞:“拿去。”

搖光下意識推拒, 手一擡,本打算虛晃一下, 可不知是被旁邊的誰一擠,他擡起的手居然真的碰上了江嵐影的手腕。

江嵐影心裏一陣惡寒, 甩頭過去想罵搖光“你瘋了”,結果糖畫無意向她這方傾倒, 飛揚的糖絲正好戳中她的一邊唇角。

她:……

搖光轉眼瞧過來,人也沈默了。

他幾近屏息地看著江嵐影,目不轉睛:

糖畫把江嵐影的唇角推得微微翹起, 那是一個很好看的弧度,就像是在笑一樣,襯得她的眉眼都柔和明媚了幾分。

如果能夠喜樂無憂地長大, 她也應該是仙門百家趨之若鶩的神女仙姝。

那一瞬間, 搖光想了很多很多。

江嵐影很快反應過來, 她擋開搖光的手,拿走糖畫, 轉過臉。

嘴角是甜的,心裏也生不起氣來。

她從未吃過糖,這還是六百年來頭一遭。

她忽然明白了春夏口中“神奇”的意味,她想說:

糖真是個神奇的東西。

可即使如此,她也沒有再嘗上第二次。

搖光始終跟著她的步子, 狀似無意地掃上她一眼, 又平視前方,再掃上她一眼。

他總覺得應該說點什麽。

“本君想, 既然是陷阱,那變數必然要發生在我們能看到的地方。”

他沒詞硬擠,“不過,如果魔尊不願坐以待斃的話,我們可以去登摘星樓,那是雍州最高之處,全城景象都將盡收眼底。”

“嗯。”

江嵐影頷首。

她心情不錯,破天荒地接上一句:“你很了解雍州。”

“些許了解。”

“你常來人間?”

“不曾。除了到金犀城的那次,我只來過一回人間。”

他忽然換了自稱,又用了很柔軟懷念的語氣,想來是那唯一一次的人間之行,充滿了親切美好的回憶。

可是他什麽都沒有講,只是垂下眼,重覆著:“我只來過一回人間。”

江嵐影沒再出聲,又與搖光並肩行了一段路,她轉過頭,看到月老和春夏湊在一起卻不說話,四只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與搖光。

她:……

她倒退幾步,退到月老身邊。

“本座有幾句話,要對春夏說。”

月老瞧她一眼,心領神會地去追搖光。

春夏眨著亮晶晶的眼:“江宮主,你找我有什麽事?”

“沒事。”

江嵐影淡淡地。

春夏:?

.

人間熱鬧繁華,四人走走看看,等到了摘星樓腳下時,時已黃昏,街上的燈一盞、一盞地亮起來。

摘星樓建在岔路上,自燈火通明的主路向左轉,還需走過一段昏暗的巷道,才能真正見到摘星樓的大門。

一拐入巷道,江嵐影就在高墻下,看到了一個衣衫襤褸、瘦骨如柴的少年。

少年瑟縮在墻腳,巷道的墻將光與暗整齊地切割開來,外邊的燈火溫暖不了冰冷的巷道,巷道裏的黑暗也沖破不出一絲一毫。

大神仙們都已經走過去了,沒有誰留意到奄奄一息的少年。

只有江嵐影停下來。

她沈默地看著少年凹陷的臉頰,看著他破損的褲腳,以及破洞裏露出的青紫的傷。

她站在這裏,眼中還映著橙紅色的燈火。

她似乎,看到了幼小的自己。

她拿起糖畫,將自己碰過的頂部——糖畫紙鳶掰了下來。

接著,她彎腰,將剩餘的糖畫遞給少年。

少年久無進食,糖畫一湊近,他就聞到了麥芽焦糊甜蜜的味道,立刻擡起眼,卻——

並不敢伸手。

江嵐影毫無嫌怨地拉起他臟汙的手,將白竹簽塞入他手中。

她能感受到少年微微的顫抖,於是她輕輕拍了拍他的手,這才轉身,沒入黑暗。

.

江嵐影上到摘星樓頂端時,樓中沒有點燈,唯有迎面的兩扇窗格熱熱鬧鬧地亮著,一邊擠著月老和春夏,一邊煢煢孑立著搖光。

搖光聽到動靜,側轉過身,背後便是萬裏雍州、明燈無限。

他用那雙染上橙紅色的清淺眸子,看著江嵐影。

也不說話,就是那麽看著。

江嵐影沒有對上他的眼。

她當然是要往春夏那邊走,結果剛一邁步,掌心裏的觀音蓮印就亮起。

江嵐影:……

最終她還是黑著臉,走到了搖光身邊。

摘星樓的窗格不大,剛好夠兩人並肩。

自窗格遠望,可以望見雍州四面漆黑的山影,而在山影合抱中間,便是三界心馳神往的人間煙火——

絢爛如焰,又明亮如星。

江嵐影深深地望了一遭,就轉開眼,看著從檐角處垂下的鏡子。

那是一面修正風水的八卦鏡,鏡面的角度剛好可以照見搖光。

搖光始終凝望著人間,眼底欣喜有之,悲憫有之,但更多的,是一種難以言說的壯烈,像是篤定了什麽決心。

江嵐影覺得他馬上就要從這裏跳下去,以身殉世了。

這時,搖光忽然擡眼,看向鏡面。

他在鏡面裏,對上江嵐影的眼。

他發現江嵐影借由鏡面,在默默地觀察他。

江嵐影:……

她立刻轉開眼。

“你的神色太過悲壯。”

她胡亂說。

搖光盯一眼鏡面,盯一眼人:“你的也一樣。”

他說著,就催動夜風,讓夜風吹動鏡面,轉向江嵐影。

江嵐影指尖一彈,一點力道“鐺”地撞上八卦鏡,沒讓它真的轉過來。

搖光不再為難那可憐的鏡子,他垂落目光,回望雍州。

“人間如此盛景,有金犀城一半的功勞。”

江嵐影闔著眼:“一派胡言。”

“本君知道。”

搖光很篤定地,“金犀城下是——”

江嵐影向著他,做了個噤聲的手勢。

於是搖光頓在這裏。

“你既然什麽都知道,就應該明白,怎麽做才能對人間有利。”

江嵐影撤下手指,目光像釘子一樣釘入搖光的眼。

“本君永遠不會撼動金犀城。”

搖光立誓一般,“只是,若有不軌之人妄圖利用‘蕭’——”

“不會。”

“若有呢?”

江嵐影不知道搖光為何要這樣逼問,就像是那不軌之人已然出現一般。

但她還是認真想了一下,才說:“本座親自斬殺。”

“好。”

搖光點頭,又轉開眼,望著雍州,嗓音輕得像嘆息,“好。”

然後再不出聲。

江嵐影看著沈默的搖光:“那你呢?”

她為人間守“蕭”六百年,看到人間繁華難免慨嘆,那搖光呢,他又是因為什麽?

“難得做一日凡人,我們不講天上事。”

搖光說著搪塞的話,語氣又是那樣懇切,“哪怕是一瞬間也好,你不做魔尊,我也不做天帝,我們就做凡人,可好?”

江嵐影轉過臉,沒有作聲,但心裏卻想著搖光的話。

如果她不是魔尊,他也不是天帝,他們之間沒有過往的血海深仇,沒有未來的不共戴天,沒有生來為敵的宿命,那麽他們可以促膝長談,可以默然對坐,可以並肩立於軒窗,看萬家燈火時。

這樣的共處是多麽荒謬,又多麽彌足珍貴。

好。

江嵐影在心裏應了搖光。

就當他們是凡人,就全無芥蒂地共處一瞬間。

只是一瞬間。

這時,搖光遞了根木簪過來。

“是月老哄騙本君買的,本君留著無用,不知你是否需要。”

他的語氣很輕,確實像是隨口一問。

江嵐影挑了眉,轉過眼。

她看什麽,都有一種看刀槍的凜冽。

搖光抵住簪身的拇指按緊,緊得指甲發白。

就在他以為江嵐影不再會有反應之時,江嵐影伸出手,接下了木簪。

搖光怔怔地看著她把玩木簪,空手還僵在那裏,忘了收回。

江嵐影目光上掃,瞧一眼人:“反正我們都是‘凡人’。”

“凡人”可以收“凡人”的木簪。

搖光傻傻地:“對。”

江嵐影差點就要笑出來。

她垂下眼睫,掩去晃動的眸光,將那根破簪子顛來倒去地看:

筆直的簪身用的是黑胡桃木,簪頭嵌有一顆紅豆。

就是那樣一根簡單到瞧不出好的木簪,卻意外地很合江嵐影的絳衣。

“本座聽聞,凡人贈簪,常有寄語。”

江嵐影擡眼向搖光,“你就沒有什麽想對本座說的?”

她故意調侃搖光,一雙眸子裏盛滿了笑意與狡黠;橙紅色的燈火映上她的面容,她看起來是那樣生動又明媚。

搖光說不出話。

凡人男子贈簪於女子,以抒相思愛慕之意,他……

搖光他當然也有很多話要說。

他猶豫著,一次次沖動,又一次次退縮。

看到他那般局促的樣子,江嵐影眼中的笑意濃艷得更甚。

搖光:“我——”

“看那邊,那邊的山頭上有什麽東西!”

春夏在這時叫起來。

江嵐影立刻轉眼望去,搖光沒有動,就那樣定定地看著江嵐影,定定地看著她轉頭。

直到江嵐影灰黑色的眸子再度深不見底,他才收回目光,隨之望去:

正西方的山脈中飄出一束銀白色的光斑,這些光斑蜿蜒著,如雲氣一般升入九天。

搖光望著那異常的銀光,神色渙散,似乎心不在焉。

江嵐影已經踩著窗沿跳了下去。

春夏驚叫一聲,卻見洶湧的火光拂林稍而起,化作一只鳳凰,穩穩接住那道絳衣身影。

江嵐影駕著火鳳,直奔正西方而去。

春夏人還懵著:“帝君,我們……”

“跟上。”

.

江嵐影第一個找到銀光之前。

那是在人跡罕至的山谷裏,撥開繁盛的枝葉,可以看到一汪瑩藍色的湖泊。

那種瑩藍色萬般純凈,不只是清澈,竟還散發著一種攝人心魄的吸引力;月色灑落湖面,每一點浮光都如星子般晶亮璀璨。

它美得不似凡間之物,叫人不忍玷汙,不敢狎昵。

於是當搖光趕來時,他便瞧見江嵐影遠遠地站在岸邊,一步都沒有靠近。

月老發現,他們此前望見的銀光,正是這湖中蒸騰而起的水汽。

水汽閃爍如倒流的銀河,而湖面也肉眼可見地下降,大概不出今晚,這湖就要被抽幹了。

“這是什麽地方?”

月老問江嵐影。

江嵐影看向搖光。

搖光看向月老。

春夏站在一邊不知所措。

顯然,並沒有誰認得這裏。

“昭明燈的關鍵就在此了。”

月老說著,走到湖邊,用腰間的空酒壺掬了一壺水,湊到鼻尖輕嗅。

接著,神色一凝。

她將酒壺拿開,望著其中清透的水,晃了晃壺身,又湊近去聞。

眼瞼始終垂著,沒再掀起。

江嵐影盯著她:“月老可是記起什麽了?”

月老沒作聲,只是回眸看向搖光。

搖光誰都沒看,也沒有上前。

江嵐影沒耐心和神仙們打啞謎。

她親自走過去,蹲身,將手浸入湖水中。

夏夜的湖水不甚寒涼,溫溫熱熱地包裹著她的指尖。

那一瞬間,江嵐影覺得自己的心飄起來——

這世上似乎再沒什麽事能叫她煩憂。

她詫異地擡起手,看著指腹上淌過的水漬。

她將半幹的手指湊到鼻前,聞到了白日裏嘗過的、蜜糖的味道。

這時,她環在小指上的那縷怨煞開始躁動,開始牽著她的手,試圖往湖水裏浸。

江嵐影用另一只手沾了水,向環戒上彈。

掙動的怨煞立刻得到安撫,碰上水的地方甚至變淺、變透明了一些。

江嵐影撚轉著環戒,目光沈沈向著湖面。

她想,她知道這是什麽地方了。

“這是‘禧’。”

人間兩大關鍵陣眼之一的“禧”。

那承載著世間一切幸福歡愉的“禧”。

“是。”

月老不再遮掩,她將酒壺中的水倒回去,“這是‘禧’在人間最後的畫面。”

“什麽意思?”

江嵐影皺眉。

“你不知道嗎?現如今人間的‘禧’已經幹涸了。”

“什麽時候的事?”

江嵐影整個人都繃緊。

“很長時間了,具體不清楚。”

月老神色凝重,“我問你,人間是否戰亂紛紛、哀鴻遍野?”

“是……有些動蕩。”

“動蕩是從何時開始的?”

“自五百年前九州大劫以來,就始終民生雕敝——”

說到這裏,江嵐影忽然擡起眼。

“禧”的枯竭,盛夏,雍州……

所有的線索似乎都指向同一件事。

“回城。”

撂下這一句,江嵐影率先起身,向雍州城中去。

.

不知如今是什麽時辰了,城中的燈火還亮著。

江嵐影踩在白日裏站過的屋脊上,註視著下方的長街。

街上依然有很多人,但沒有人說話,也沒有什麽別的動靜。死寂的巷道間,每一個人都像行屍走肉,不知從哪裏來,也不知要往何方去。

反正他們就是在那裏走著,臉色灰敗地走著。

江嵐影第一個認出了白日放紙鳶的那群孩子。

他們沒再讓紙鳶上天,就把紙鳶在懷中抱著,抱了沒一陣,又開始撕扯著紙鳶的兩只翅膀,邊撕邊踩,踩著踩著,臉上劃下兩道潮濕的淚。

江嵐影沈默地,盯著泥濘裏彩色的碎片。

很快,她轉開眼,望向那個糖畫攤:

銅鍋裏的糖稀熬得發黑,焦糊的味道飄遍了整條街。沒有人有心思買糖畫,攤主也懶得開張,就那麽歪坐在破舊的藤椅上,似乎再也不會站起。

街中,不知是誰踩了誰的腳,忽然叫罵起來。有序的人群被這點子意外打亂,你推我、我搡你,被拽倒的人撲碎了一邊的首飾攤,於是沈默的首飾攤主跳起來;掄胳膊的人打翻了熬糖的銅鍋,於是頹廢的糖畫攤主也加入了這場混戰。

整條長街從街頭打到街尾,似乎沒有一個人有理智,也沒有一個人能幸免。

春夏一落上屋檐,就躲到了江嵐影身後,只探出個小腦袋:“這怎麽打得這麽兇?”

江嵐影沒說話,月老踩著瓦片走過來:“倉廩足而知禮節,日子過得好了才有和平安穩,若是每個人都揣著十足的怨氣,豈不是沾一沾就要起火,碰一碰就要爆炸。”

“這一切都是因為沒了‘禧’。”

江嵐影嗓音淡淡地,聽不出情緒。

“但願別再滋生出什麽妖邪才好。”

春夏這句一出,江嵐影、月老以及遲來的搖光都擡眼看過來。

春夏:……

她兩手緊緊捂住嘴。

就在這時,街上的花燈忽然同時一晃,千百朵火光滅而覆明,夜色黑而又亮。

春夏捂著嘴,焦急得哼出聲。

“不怪你,眼下種種都是曾經。”

“不怪你,過去的事早已無法改變。”

江嵐影和搖光同時開口。

春夏揚起臉看看左邊這個,又扭過頭看看右邊那個。

沈默中,江嵐影和搖光互看了一眼,目光迅速相接,又迅速錯開。

街上,黑色的霧氣從人們腳下穿行而過,積攢多了便緩緩升騰,繚繞在燈盞附近,整座城就像是被籠上了一層黑色的薄紗,極目所見皆朦朦朧朧地暗淡下來。

“是怨煞。”

月老張大眼。

“它們要來了。”

江嵐影雲淡風輕。

“是。”

搖光接上她的話,“改動昭明燈的人,就是想讓我等與它們對上。”

“你們天界真是窮兵黷武。”

江嵐影擡起下頜,“次次都是這麽一招。”

搖光的臉色明顯是憋著話要說,憋了半天,憋出一句:“本君與他們並不同路。”

“確實。”

江嵐影眉眼一展,“你每次都是中招的那一路。”

搖光看著她:“與你一起。”

江嵐影眸色濃艷:“和我一起。”

說話間,街上的一人忽然竄跳而起,兩手扒住四人所立的房檐,身子甩在檐下晃晃蕩蕩。

“啊——”

春夏驚叫一聲,江嵐影擡起手臂擋在她身前,轉眼瞧去:

那人的動作越來越像一頭野獸,四肢抵住高墻,背脊弓起,布滿青筋的臉朝向這邊。

刷拉。

他背脊的衣料崩裂開,內裏的皮肉也沿著脊椎劃出一條筆直的細縫,繼而沿細縫向兩側剝落、堆疊。

濃黑的煙霧自裂縫處滾滾而出,似青牛而有尖角的怪物自畫皮中誕生。

江嵐影眉心一跳:

她原以為這種怪物是由天界煉制投放,卻不曾想過,它們竟是從活人身上剝離而出。

那些貪嗔癡怨在內部將人吃成了空殼子,最終孵化成了這般大兇大煞的怪物。

這一切都是因為“禧”出了事。

新生的怪物向江嵐影撲撞而來,江嵐影側身避過,反手化出紅纓鬼頭刀,刀尖架住怪物的尖角。

僵持的瞬間,她看到怪物如黑色的潮水一般湧上屋檐,三道仙法的光同時刺破煙霧。

尖角挑動刀刃,江嵐影回神,擡腳一踢刀柄,人翻下屋檐。

街上,濃重的怨氣橫沖直撞,遍地是薄薄的畫皮。尚未褪成怪物的人,一沾那怨氣便化成一灘血水;還有人被推倒、被踩踏,頭撞在石墻上,再無聲息。

江嵐影殺紅了眼。

刀光劃開黑霧,她看到搖光跟了下來,就在她身邊匆匆掠去。

擦肩而過的瞬間,江嵐影與搖光對視。

一切盡在不言中。

江嵐影大刀闊斧,將怪物掃開三尺遠;搖光趁機結印,半透明的金蓮在二人腳底盛開。

嘭。

金光蕩去,蓮香彌漫,涼風過處寸邪不生,塞滿怨煞的巷道在剎那之間被滌蕩了個幹幹凈凈。

只是,那黃土裏的血是不會被抹去的,那橫死的人是不會再覆生的,他們在幻境中遏制了災難的源頭,但在現實中、在五百年前,那場人間浩劫還是真真切切地發生了。

不可修正,無法挽回。

月老和春夏還在屋檐上,於是能看得更清楚些:

轉瞬之間、全城死寂,江嵐影和搖光原本背對背靠著,只是在搖光收招之後,江嵐影也很快收起刀,趟著滿地狼藉,沿長街走去。

搖光轉過身,看著她走。

幻境終了,高天與大地皆綻出幾道細長的豁口;氣流自豁口中穿行而過,整個幻境就像一只被劃破的風燈。

江嵐影平靜地俯身,從滿地瘡痍中撿出一根白竹簽的糖畫——

在此之前,糖畫是被緊緊地攥在一只瘦削冰涼的手中。

江嵐影將其舉至面前,專註地端詳。

光經過琉璃似的蜜糖,如繁盛明亮的燈火一般,映在她的眉眼之間。

糖畫繪制的,是一位意氣風發的絳衣女子,絳衣女子手中牽著紙鳶的線。

只可惜,線斷了,紙鳶也不見了。

雍州城的紙鳶再也不能飛上天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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